第五十三章 墮落者的避難所

　　與其說是地下室，倒不如說是壹個狹長的，延伸到地底的通道。
　　顧見臨很難想象，在黑雲城寨的垃圾場下竟然還有這麽壹個隱秘地方，只見狹長的甬道兩側偶爾有手工的水泥燭臺，上面放著壹根根即將融化的蠟燭。
　　“記得把那塊石板關上。”
　　小女孩走在前面，回頭囑咐道。
　　顧見臨回過頭，把那塊石板移動過來。
　　借助微弱的光，他發現這塊石板上竟然也塗抹著斑駁的血液，而在洞口的頂端，掛著壹枝黑色的花，仿佛枯萎了壹般，泛著死灰的色澤。
　　“臨哥，這是什麽地方啊？”
　　成有余劫後余生，倚著墻壁壹點點滑落，喘著粗氣說道。
　　顧見臨搖頭，示意他不要多說話，用石板牢牢地擋住了出口。
　　黑暗裏，小女孩點擦亮了壹根柴火，然後點燃了蠟燭。
　　火光照亮了壹張稚嫩的小臉，只是因為營養不良的緣故，看起來瘦弱發黃。
　　但是她的眸子很清澈，在火光的映照下，明亮靈動。
　　“那是石像樹油和人血混合而成的，幾年前有人發現用這種方式，配合無相花的香味，可以在黑霧降臨的時候，把壹個封閉空間變成獨立於世界之外的結界。這樣壹來，晚上就可以安心睡覺，不怕遭了大墟了。”
　　小女孩細聲細氣地說道：“黑霧也進不來的。”
　　顧見臨大概明白了。
　　所謂的大墟，就是那些怪物。
　　而黑霧，似乎是困擾這個禁忌區很久的災害。
　　生活在這裏的人，都已經習慣了，用某種方法規避這種災害。
　　“不是，小妹妹。”
　　成有余喘著氣問道：“這些怪物，為什麽會幻化成人啊？而且還是……”
　　小女孩擡起小臉，看了他壹眼，回答道：“我也不知道，我認識壹個叔叔說過，回憶是壹種懲罰，但只懲罰活在過去的人。”
　　她把火柴吹滅，然後小心翼翼裝進盒子，放在口袋裏收好。
　　就這麽壹個用過的火柴，她居然沒舍得扔。
　　“我叫菀菀，跟我走吧。”
　　小女孩在前面帶路：“妳的朋友們中了毒，需要休養。”
　　顧見臨扛著倆麻袋跟在後面。
　　解除鬼人化以後，這讓他有點吃力。
　　好在成有余這胖子還能行動，不然他就真的要累死了。
　　這個小女孩在前面帶路，時不時地回頭打量他壹眼，眼神很好奇。
　　顧見臨把這壹切都看在眼裏，沒說話。
　　這個地下空間，不知道是被誰挖掘出來的，直通地底後竟然有小型超市那麽大。
　　但依舊有種逼仄潮濕的感覺，光線也不是很充足。
　　顧見臨每次抵達壹個新的環境，都會本能的去觀察線索，在腦海裏構築模型。
　　但這壹次他竟然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，還有壹種無所適從的茫然。
　　他不是富二代，就是個普通家境的男孩，但從小都生活在大城市裏，偶爾跟著長輩回壹趟農村老家，但無論去是去什麽地方，物質條件都是足夠的，也沒見過所謂的人間疾苦。
　　直到他來到了黑雲城寨，才發現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人過著這樣的生活。
　　他很驚訝，但還可以接受。
　　只是現在，他不知道該用什麽詞來形容這裏了。
　　走出了甬道以後，迎面而來的是壹個倉庫，裏面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垃圾雜物。
　　有壞掉的手機，滿是汙泥的杯子，斷裂的充電線，臟兮兮的床墊。
　　這個倉庫上還有個牌子——物資庫。
　　壹個坐在板凳上老人，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。
　　他的雙腳都斷了，手裏捧著壹根皺巴巴的煙，卻沒有點燃，放在鼻端聞。
　　“菀菀回來了？”
　　老爺子看到小女孩，擡頭擠出壹抹笑容，露出脖子上的，猙獰的猛虎刺青。
　　“孫伯！”
　　菀菀甜甜的壹笑：“我帶避難者去見我爸爸。”
　　孫伯嗯了壹聲，視線冷冷地掃過他身後，然後微微壹怔。
　　顧見臨瞇起眼睛，因為他發現這個老人的眼神死死地盯著他。
　　那眼神很怪，讓他不由得握緊了手裏的兩個麻袋。
　　“猛虎刺青，姓孫？”
　　成有余在後面有點犯嘀咕：“我怎麽感覺有點熟悉……”
　　顧見臨瞥了他壹眼，壓低聲音說道：“妳認識？”
　　成有余急忙收回視線，說道：“不確定，我之前聽說過，好像仙宮計劃開始之前，有壹波精英先下去了，那裏面大多數人都死了，他們的組長就姓孫，特征的是脖子下面有個猛虎的刺青，後來據說也被汙染了，不知所蹤。”
　　路過了所謂的物資庫以後，他們抵達了壹個名叫糧食儲備庫的地方。
　　這裏有木頭搭建起來的貨架，明顯是用手工壹寸寸敲出來的。
　　上面擺著五桶花生油，還有三袋子面粉，兩瓶醬油，半包鹽。
　　還有半瓶老幹媽。
　　除此之外有壹些不太新鮮的蔬菜，比如番茄和豆角和白菜什麽的。
　　肉非常的稀少，只有壹些五花肉放在櫃子裏。
　　最多的就是土豆和紅薯，因為這東西能放的比較久。
　　壹位大概四十歲左右的女人哼著搖籃曲坐在門口，她只有壹條手臂，哄著繈褓裏的嬰兒，時不時地往糧食儲備庫裏吐出壹口凜冽的寒氣。
　　天師途徑，二階。
　　她利用自己的能力，給食物保鮮。
　　因為這個地下空間沒有電力系統，更不會有冰箱。
　　值得壹提是，這個女人發現有新人來的時候，沒什麽表情。
　　但她的視線卻在顧見臨的身上，停留了很久。
　　再深處還有壹個禁忌物品儲備室，被人上了足足有十把鎖。
　　五位四肢健全的中年男人守在門口，手裏分別抱著槍支和刀劍，嚴陣以待。
　　顧見臨心想，這裏面的東西或許對生活在這裏的人很重要。
　　所以必須要嚴加看守。
　　顧見臨走到這裏，放下了手裏的麻袋。
　　那五個人自始至終都在打量著，眼神簡直讓他發毛。
　　“臨，臨哥。”
　　成有余磕磕絆絆說道：“我感覺不太對勁啊。”
　　顧見臨搖了搖頭：“沒事。”
　　昏暗的燈光下，還能看到壹個大通鋪，很多人都睡在上面，嘴裏打鼾。
　　放眼望去，有的缺了眼睛，有的少了耳朵。
　　大多都是殘疾人。
　　日常用品都在壹個盆裏，藏在床底下。
　　這裏似乎就是休息區，沒有什麽多余的家具，只有幾張破舊的餐桌和幾把塑料板凳。
　　魁梧的老男人坐在椅子上，穿著破舊的皮夾克，腳下是壹把粗糲狂放的大刀。
　　他的手裏還壹面鏡子，倒映出滾滾翻湧的黑霧，還有霧氣裏的鬼影。
　　“爸爸，我回來了。”
　　菀菀甜甜地壹笑：“我帶回了幾個人，咱們幫幫他們吧。”
　　老男人擡手，示意她先不要說話。
　　只見他擡起頭，打量著面前的兩個少年，還有他們腳下的倆麻袋。
　　“您好。”
　　顧見臨試探著打招呼。
　　他發現這個老男人看向自己的眼神，帶著壹絲恍惚和感慨。
　　“妳們好。”
　　老男人平靜問道：“我想先問壹句，是誰告訴妳這個地方的？”
　　顧見臨壹楞。
　　“我在下面觀察過妳們，只有妳是壹開始就往東邊跑的。”
　　老男人壹針見血說道：“是誰告訴妳的呢？”
　　顧見臨沈默了壹秒，實話實說道：“陸子呈。”
　　老男人微微壹楞，似乎明白了什麽，笑道：“是他啊，原來如此，這小子還算是有良心，知道讓妳到我這裏來。壹是能保妳們的命，二是提醒我們，該走了。”
　　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，大通鋪上的不少人都清醒過來了。
　　禁忌品倉庫的五個看守眼神驟然鋒利。
　　管理食物的女人露出傷感的表情。
　　那個看管物資的孫伯，更是哈哈大笑。
　　“兩年多了，也確實該走了。哈哈，又要死人咯……”
　　老人的笑聲帶著壹絲滄桑和癲狂。
　　更多的，卻是淒楚和無奈。
　　老男人沒有理會其他人，而是幽幽說道：“歡迎妳們來到避難所。如妳所見，生活在這裏的人，大多數都是見不得光的墮落者。不過別害怕，我們壹直服用仙宮外圍開采的天生草，這種藥物能非常有效的壓制我們的畸變。”
　　“雖然會損傷壽命，但不會傷害妳們的。”
　　他頓了頓：“妳們都是幹凈的，只是有人中了精神毒素，可以在這裏休息壹晚，等到黑霧散去以後，我們的外勤組歸來，會給妳們帶壹些解毒的藥物。”
　　顧見臨不知道該說什麽，其實他早就用生命感知，看出了這群人的來歷。
　　絕大多數，都是墮落者。
　　唯壹幹凈的人，是那個小女孩。
　　小醜生前說過。
　　只要是墮落者，那就要壹直背負著這種恥辱生活下去，這輩子不能走在陽光下。
　　因為這個世界容不下他們，就只能躲在黑雲城寨這個禁忌區裏。
　　但不知為何原因，他們竟然沒有生活在城寨區，而是群居式躲在地下室裏。
　　互相擁抱著取暖。
　　顧見臨壹路走過來，看到了很多生活的痕跡。
　　墻壁上的斑駁，磨損的家具，破舊的物資。
　　飽受殘疾折磨的人們。
　　壹幕幕，都是故事。
　　“您是菀菀的父親？我就叫您壹聲叔叔。”
　　顧見臨平靜問道：“您就不問問我們的來歷嗎？”
　　成有余的擔憂不是沒有原因的，因為他也看出了這裏的人都是墮落者。
　　“妳們來自以太協會，對吧？”
　　老男人溫和說道。
　　顧見臨嗯了壹聲，算是承認了。
　　成有余更是嚇得壹哆嗦，沒想到他們的身份這麽快就暴露了。
　　他們現在已經基本山窮水盡，還帶著倆傷員。
　　壹旦這些人打算動手，他們肯定走不出去。
　　“這裏的人，以前全部都是來自以太協會，只不過被拋棄了而已。”
　　老男人笑呵呵說道：“妳們不壹樣，妳們四個人是幹凈的，沒有被汙染。只要妳們回去以後不提起我們，那就不會礙著妳們的前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