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8章：生死

　　那是在早上剛剛起來，我和小穎洗漱過後準備出去吃早餐，之後繼續進行接下來的行程計劃。
　　只是剛準備出門，放在床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，我拿起來壹看，是個家鄉哈爾濱來的陌生號碼，雖然疑惑但是我還是把電話接了起來：
　　“請問您是王錦程先生麽？”剛接起來電話，對方壹個陌生男子很焦急的聲音傳來。
　　“對的，我是，請問您是？”
　　“我是寰亞風力發電公司的，您的父親是不是在我們這裏上班，在Ｎ- ０１３島上當更夫？”為了便於區分，地質機關給每個江心島都標註了編號，Ｎ- ０１３小島就是父親所在的江心島。
　　“Ｎ”代表北部，“０１３”代表第１３個小島。
　　聽到對方這麽急切，我隱約有壹絲不好的預感。
　　“對的，我的父親確實在那裏當更夫，發生什麽事情了？”雖然有不好的預感，但是我還是語氣平穩的和對方交流，萬壹是我想錯了呢？
　　“那請問妳的父親有沒有在家？”對方核實了我的身份，就立馬詢問起來。
　　“我父親在家？他沒有在島上麽？我和我愛人在桂林旅遊呢，沒有在家。到底出了什麽事情？”聽到對方竟然問出這麽奇怪的問題，我的心壹下子提了起來，難道父親出了什麽事情，之後跑回了家裏？
　　“請您趕緊確認壹下妳的父親有沒有在家，有很重要的事情。”對方急切的說道，似乎想要想方設法得到我父親的具體位置和情況。
　　“請問妳到底有什麽事情？請把事情說清楚好麽？”我不能確定到底出了什麽事情，在沒有弄清楚後事情之前，我不能隨便按照對方的要求去做，萬壹父親出了事情是故意躲著他們呢。
　　“是這樣的，在８天之前，我們公司接到氣象局的通知，在兩天後哈爾濱北部地區將會有持續壹個星期左右的間斷性暴雨、雷暴和７級大風。我們公司因為有員工常駐江心島，所以壹直和氣象局有合作，萬壹有惡劣天氣，為了員工的安全，都會提前通知員工暫時撤離江心島。接到氣象局通知後，我們當天就通知了妳的父親，讓他暫時離開江心島回家，等惡劣天氣過後再通知上班。惡劣天氣預計明後天會結束，所以今天早上我們打電話通知妳父親，預計兩天後回來上班，做好準備。可是剛剛打電話，他的手機壹直是關機狀態，而且我們按照他當時應聘時候填寫的地址，去了妳們家，可是家裏似乎沒人，壹直沒有人開門……”那個電力公司的工作人員，開始敘述事情的原委。
　　原來在我和小穎出遊之前，就在我和小穎去江心島和父親告別的當天，父親就接到了他們公司暫時撤離江心島的通知，也就是說在我們那天和父親告別的時候，父親早就接到了通知，可是父親卻壹直沒有告訴我和小穎，他或許是認為沒有說的必要吧。
　　但是想到了我和小穎向他告別時候，他目光中帶著羨慕和失落，但是似乎也有壹絲絕望和死寂，當時我以為我看錯了，沒有在意，現在聽到父親所在公司打的電話，我的內心已經預想到了什麽。
　　我的手開始顫抖，甚至電話都拿不住。
　　父親的手機關機，如果父親沒有在家裏，那麽只有壹種可能，父親還在江心島上，而且經歷了目前為止將近５天左右的暴雨、大風天氣，想起島上那荒涼沒有任何遮擋物的場景，我的心已經擔心到了極點。
　　“妳等等，我給家裏座機打電話，看看有沒有人接。”想到這些可能性，我趕緊要確認父親現在的位置。
　　和那名工作人員掛斷電話後，小穎問我怎麽了，我趕緊把事情盡量簡潔的和她敘述了壹下。
　　當知道事情的原委後，小穎的臉上也閃過了壹絲慌亂，但是她畢竟也是穩重的人，她讓我給家裏打電話，她同時打電話給她母親詢問情況。
　　我第壹時間給家裏的座機打電話，可是我打了好幾遍，電話始終沒人接聽，每當手機中那“嘟嘟嘟”的忙音傳來，我的心都想被重錘敲擊壹樣，身上不知不覺冒出了冷汗。
　　父親難道是出去買菜了？
　　或者在家裏呆著無事，出去散心了？
　　雖然我知道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，但是我沒有放棄最後壹絲希望。
　　給家裏打電話沒有結果後，我抱著希望開始給父親打手機，可是正如那名工作人員所說，父親的手機果然處於關機狀態。
　　這個時候，小穎也結束了和母親的通話，這段時間父親也沒和我的嶽母聯系，只是惡劣天氣到來的前壹天，父親去她那裏看過浩浩，而且還帶著浩浩去遊樂場玩了壹小天，臨走還給浩浩買了壹個星期都吃不完的零食。
　　而且父親在離別浩浩的時候，嶽母說父親當時眼睛含淚，似乎很不舍情緒有點激動。
　　當時她感覺奇怪，只是半個月沒見浩浩，也不至於這麽激動啊。
　　聽到這些細節，我心裏的恐慌已經到了極致，那種我最想不到的可能性，也最不願意想到的可能性，似乎被越來越肯定。
　　如果父親壹直留在江心島上，沒有回家，那麽經歷了５天的惡劣天氣，而且父親壹直沒和我們聯系，手機也壹直關機，我已經不敢想象下去。
　　我趕緊打電話告訴電力公司的詳細情況，之後開始在網上訂票準備回家，立刻馬上回去，我和小穎的心壹直在為父親祈禱。
　　３個小時後，經過焦急的等待和煎熬，我和小穎坐上了返程的飛機，但是由於哈爾濱市的惡劣天氣還沒有過去，偶爾還會有雷暴，各個航班已經停飛，我和小穎只能坐飛機先到大連，之後乘坐高鐵返回哈爾濱。
　　當聽說父親可能已經出事後，小穎就壹直很慌亂，臉上的愧疚和自責絲毫沒有掩飾，偶爾還會抹眼淚，雖然看到了小穎露出這些情緒，但是此時的我已經沒有心情去關註了，因為現在父親的安危是第壹位的。
　　現在其他任何事情，我都不在乎，我只在乎父親的情況，因為母親去世的早，父親現在是我最重要的親人。
　　但是此時我不能慌亂，作為男人的我，這個時候壹定要保持鎮定，現在我才是主心骨。
　　這個時候，小穎還會偶爾的安慰我，幫我想了好多的可能性，讓我心安壹些，我也在心裏安慰我自己。
　　或許父親離開江心島後，也自己出來旅遊散心，恰巧手機又丟失了呢？
　　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，只是如果父親手機丟失，他應該第壹時間用公共電話通知我們才對啊，免得我們擔心。
　　在我們焦急的等待中，我們在下午終於到達了哈爾濱。
　　我們準備先回家看情況，到底父親有沒有在家。
　　坐在出租車裏，看著車窗外不斷拍打車窗的雨水，聽著外面呼呼的大風，我的心壹直祈禱著，現在哈爾濱市區高樓林立，可以把大風阻隔，所以市區所經歷的大風相比市區外要小很多。
　　現在市區的風都這麽大，那麽在毫無阻隔的江心島上，上面所經歷的雷雨和風暴將會是多麽的猛烈啊。
　　到了樓下，我下車後拼命的往樓上跑去，到了家門口我掏出鑰匙打開房門，這個時候我多麽希望看到父親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，然後露出驚訝的表情，“妳們怎麽提前回來了？”
　　只是這也只是幻想罷了，家裏安安靜靜，家裏收拾的井井有序，地板上壹塵不染。
　　我連鞋都沒脫，就跑父親的臥室，我的臥室，衛生間，陽臺等等，我慌亂的把家裏翻了壹遍，可是根本沒有父親半點影子。
　　放棄家裏的希望後，我和小穎就趕緊奔赴父親所在的風力發電公司，和他們的主管進行接觸，等我們把事情說清楚後，父親所在的公司也慌了。
　　我這個家屬和公司兩方面連手報警，警方通知了武警消防救援隊。
　　我和小穎、父親所在的公司、武警消防到達了江邊，看著已經上漲了很多的江水，江面上由於大雨根本看不了多遠，大風還在呼嘯，離開了市區來到了江邊，才知道市區外所承受的風暴是多麽的猛烈。
　　由於風速已經達到了７級，伴隨著大雨，救援直升機根本無法起飛去江心島救援。
　　同時，由於消防江面救援隊沒有大船，唯壹的那些比較大貨船也嚴格執行交通廳“七級風不開船”的嚴格規定，畢竟現在乘船危險性也極高。
　　以上種種情況，只能等惡劣天氣再減弱壹下，我們和救援人員才能趕去江心島救援。
　　聽到現在無法救援，還要等至少壹天後，看著滾滾流淌的滔滔江水，我把眼睛望向父親小島所在的方向，可是我始終看不到父親所在的江心島。
　　由於風太大，我沒有撐雨傘，我任由雨水淋在我的身上，讓雨水浸透我的衣服，這個時候的我，已經感受不到寒冷。
　　冷冽的寒風和江水，擊打在我的臉上，這個時候的我，腦海中翻過無數的思緒。
　　是風暴來臨的太快，父親還沒來得及撤離江心島麽？
　　還是父親本來有足夠的時候撤離江心島，只是他抱著心大僥幸的心理，壹直不願意回到家裏？
　　還是父親根本就不想離開江心島，聽天由命，進行著壹場由上天決定的“自殺”？
　　想起告別父親那天，父親眼中的絕望和死寂，想起嶽母說父親去看浩浩時候，淚別的情景，似乎預示著父親已經做好了和我們永遠“離別”的準備。
　　小穎流淚的站在我身邊，不斷咬著嘴唇，似乎嘴唇已經被咬破，臉上帶著深深的懊悔和自責，或許她的想法和我壹樣，認為父親根本就是抱著必死之心，其中的緣由我和小穎似乎都已經猜到了。
　　公安和父親公司的人都勸著我們，讓我們暫時回家，等明日風暴停息過後，壹定組織人員進行救援。
　　可是，這壹切都來得及麽？
　　還有意義麽？
　　如果父親這個時候還在江心島上，他此時還活著麽？
　　看著已經上漲很多的江水，此時小島是不是已經被滔滔江水淹沒了呢？
　　經過消防救援隊的評估，認為我父親如果還處在江心島上，生還的可能性已經很小，讓我和小穎做好最壞的打算。
　　雖然這樣，我們還是沒有放棄最後壹絲希望，哪怕這絲希望很小很小。
　　此時的我和小穎，已經沒有心思去回味旅遊給我們帶來的歡樂，現在的我，身體似乎感受不到寒冷和疼痛，自己仿佛就是行屍走肉壹般。
　　父親所在的公司也安慰著我們，壹定不會放棄救援，所有費用他們承擔，如果我父親有什麽不測，他們也會負責到底。
　　但是此時的我，已經不在乎他們說什麽了，我現在只希望父親活著，只要父親還活著，我願意付出壹切代價。
　　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裏的，小穎幫我換好了幹凈的睡衣，我呆在我倆的臥室裏，小穎坐在客廳的沙發上，我能聽到她哭泣的聲音，她內心也是極為痛苦的。
　　安靜平復了許久後，小穎抽泣著鼻子開始收拾家裏的壹切，雖然我們很擔心，但是生活暫時還得繼續。
　　我和小穎回家後，彼此沒有說壹句話。
　　小穎不知道懷著怎樣的心情，做好了晚飯，但是我壹點胃口都沒有，最後在小穎的安慰之下，我象征性的吃了幾口。
　　小穎在廚房收拾著碗筷，浴室衛生間裏的洗衣機轟隆隆的，洗著旅遊留下的臟衣服。
　　我坐在臥室的床上，大腦壹直告訴運轉著。
　　這個時候，壹道光亮閃過我的腦海，父親在出事前有沒有回過家裏？
　　這個時候我才想起家裏的監控設備，趁著小穎還在廚房，我趕緊用已經僵硬的雙手，打開了家裏的監控設備，把時間調整到了我們出遊的第壹天，那天的早上，我終於在監控中看到了父親的身影，他打開鑰匙回到家裏，手裏拿著壹個文件包，裏面不知道裝著什麽。
　　他進屋後，進入到了他的臥室，之後把手裏的文件袋放入了他的床頭櫃的抽屜裏。
　　之後父親看著我倆離去沒有收拾的房間，他臉上露出壹絲微笑，之後他開始安靜的幫我倆收拾屋子，這個過程中，父親的臉上壹直帶著留戀，似乎還有壹絲不舍，他的目光在家裏的每壹件物品上都停留良久，似乎想努力記住家裏的壹切。
　　收拾完後，他把目光集中在了客廳墻上的全家福上，他就那麽靜靜的看著，臉上偶爾帶著慈愛，偶爾帶著依戀，偶爾帶著愛慕，偶爾帶著甜蜜……父親就那麽安靜的看了全家福良久，世上所有的情緒似乎都在父親的臉上呈現了壹遍。
　　良久後，父親嘆了壹聲，帶著蒼老很多的身影慢慢的走向了門口，穿好了鞋子，最後留戀的看了壹眼家裏，隨手關閉了房門，視頻裏只剩下了幹凈到壹塵不染的房間。
　　我快進著視頻，壹直到我倆回來，父親的身影再沒有在家裏出現過。
　　我關閉了電腦，想起來父親回來放進他房間床頭櫃抽屜裏的文件包，我關閉電腦後，就趕緊奔向了父親的房間，打開了視頻中，父親放去文件包的那個抽屜，只見壹個咖色牛皮紙的文件袋，正安安靜靜的躺在父親的那個抽屜裏…………